第44章
凌达成像是没看见，清了清沙哑的喉咙，慢悠悠地开口了，调子拖得老长：
自古——
这个古字刚落了半个音儿，像是被什么堵了一下。
他顿了顿，才把那后半句囫囵个儿接上：
......这男女婚配，讲究个你情我愿，门当户对。对吧
他眼皮子掀开，没什么情绪地扫过王春梅和苏梅。
王春梅端着那搪瓷缸子，刚假装抿了一口水，这会儿放也不是，不放也不是。
苏梅那胖乎乎的手捂着嘴，眼珠子滴溜溜转。
凌达成没给她搭腔的机会，不疾不徐地碾着他的话。
文兵是个有出息的，留过洋的海归，这十里八乡都难找。
这话听着像夸赞，可在场谁都听不出半分热乎气，倒像是在陈述事实。
昨天那事儿，秀秀落水，是意外。周铁善那小子......
他念周铁善这三个字时，语气似乎微微重了一点，又好像没有。
也是赶巧碰上，念着乡亲的情分，把人救了上来，这孩子心眼实诚，当时那架势，是真豁出命去了。
他又刻意提了一次周铁善的救命。
戚灵在旁边冷哼，鼻孔里喷出的热气，都能看见白烟儿。
凌达成像是没听见，继续说：这救命的恩情，咱老凌家记在心里。不过，要说‘肌肤之亲’就非得嫁娶......
他话锋一转，浑浊的老眼骤然射出一丝精光，直直钉在王春梅脸上。
王主任，您是管咱村妇女工作的，又是知识分子。
您倒是说说，咱们现在新时代了，破除封建糟粕，那旧社会‘男女授受不亲、碰一下就得嫁’的老黄历，如今还算数吗要是算数......
他手指虚虚点了点，直指一旁看热闹的凌大刚和凌小刚。
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，小时候还常抱村口老李家的丫头蛋子玩泥巴呢。
照这么说，他俩媳妇儿都没得做，是不是该给老李家一并下聘去
凌大刚和他媳妇儿，臊得闹了个大红脸。
王春梅被这歪理，噎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，端着搪瓷缸子的手抖了抖，溅出几点水珠落在裤子上。
大刚爹！您这话......这不......这不是一回事儿啊！
王春梅憋了半天才挤出话来，语气又急又燥。
昨天水库边上，多少人都看着呢！那可是大姑娘，被人看光了！
周铁善那名声......谁不知道！
这能跟娃娃们玩泥巴一个样吗！
陈文兵那是有担当、负责任！他这是顾全秀秀的名声！是真心想弥补！
哼！弥补！
一直强压怒火的戚灵终于像炮仗一样炸开了！
她猛地站起身，带倒一旁的小凳子，发出哐当一声脆响。
苏梅吓得一个激灵，捂着嘴的手忘了放下。
拿什么弥补！
戚灵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，又尖又利。
她几步跨到堂屋中央，手臂直直指向门外陈文兵家的方向，指尖哆嗦。
拿他两只爪子！拿他一张只会哄鬼的嘴！
王春梅！苏梅！你们给老娘听清楚咯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