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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周以安篇)
我真不知道这颗心脏是小桐的。
医生说是国外一位得了绝症的濒死之人的遗愿。
我当时还兴奋了很久。
可是联系不上小桐,估计她还在生我们的气。
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时,我才意识到手术刀已经划开了胸腔,那颗不属于我的心脏在肋骨下跳动得像个慌张的逃犯。
手术室的无影灯照射着我的眼睛,我眼神扫过观察窗玻璃,却看见小桐躺在隔壁手术台沉睡着。
她监护仪的心电波形渐渐变成直线,而我的胸腔里突然传来熟悉的震颤——那是她每次偷喝红小豆汤被呛到时,隔着餐桌传来的欢快律动。
我傻了,我慌了。
手术之后,我尝试过很多办法离开这个世界,母亲无数次救我,也狠狠地怒斥过我:
好好活着,否则真的会伤了她的心。
我沉默了。
我知道,母亲比我还难过。
现在每次摸到胸口那道蜈蚣状的疤,都能想起小桐最后一次偷穿我卫衣的样子。
那件沾着抗凝血剂的外套还挂在卧室衣架上,兜里塞满了她叠的锡纸星星,每颗都写着用药注意事项。
护士说移植心脏会有细胞记忆,于是我开始每天喝双倍糖的红小豆汤,在凌晨三点被甜腻的滋味呛醒时,终于尝到了她这些年咽下去的无奈与苦涩。
现在每次心跳过速,我都能听见窗边传来细碎的碰撞声,像是她趴在我后背时的心跳声。
昨夜暴雨冲垮了阳台的玉兰树枝,我在泥浆里挖出她埋的玻璃罐。
里面有一张字条,泛黄而斑驳:
妈妈和哥哥都要健康呀,你们是我此生最亲的人了!
现在这颗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重又疼,像她发现母亲秘密时无奈的哭泣声。
我吞下双倍剂量的抗排异药,苦味漫过喉管的瞬间,终于明白了她偷喝中药时皱起的眉头里,藏着多少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要长命百岁。